何处是土家野夫的乡关鄂西行之利川

荆南重镇，鄂西雄关；

土苗边城，尊名利川。

河山横断，北枕峡江夔门之险；

风物卓异，南控潇湘武陵之源。

巴人祖居，西邻涪万峻岭；

楚国故地，东下江汉平原。

天接湖广以远，南北植物交汇；

地托云贵之高，东西经济界连。

人文介乎蜀楚，民俗肇自夷蛮——

看上去似乎不免有因故土情怀的溢美，

但仔细考察，却也能大抵坐实。

——土家野夫《利川赋》

土家野夫是湖北省恩施州利川人，听说他的好几本书已经买不到了，不知《乡关何处》和《尘世挽歌》是否在列，家里倒有现成的，在鄂西行之前重新拿出来翻翻，怕重没塞进行李箱，打算回来再读，应该更加亲切和有感。

我们是游完鹤峰和恩施后到利川的，这里是野夫的故乡，这里有好多人知道他，到哪都有人问你们知道野夫吗？看过他的书和电影《年代的爱情》吗？

看过。感觉他的作品将人间深沉的情感和背负的苦难娓娓道来，看了令人心酸、心痛、心颤。

偏安于大山深处的利川，居国土之中却给人僻远之感，旅游资源丰富却少见宣传，甚至此次做鄂西旅行攻略前我们根本不觉得利川有什么好玩。这里景点小众、分散，即使包车，两天时间也只能走马观花。鉴于前一天刚去了恩施大峡谷，在利川的第一个早上我们都不约而同睡了个大懒觉，brunch后才笃姗姗地去城郊6.8公里处的腾龙洞。

八百里清江千回百转至腾龙洞口，

竟然跌落成30米落差的大瀑布。

轰隆隆奔腾的水声在空谷回响，

犹如跃江巨龙，澎湃激荡。

随后又悄然潜入地府，

形成中国最大的暗河。

腾龙洞是利川最著名的景点，

最高达米，直升机都能飞入，

不禁为巨洞之大仰止感叹。

早在十多年前，腾龙洞就被《中国国家地理》杂志评选为“中国最美的地方”。

洞中有5座山峰，10个大厅，10余处地下瀑布，

洞中有山，山中有洞，

水洞旱洞相连，主洞支洞互通，

空气流畅，无毒气，无蛇蝎，无污染，

洞内终年恒温12一18℃，干爽清凉。

清江古河床贯穿溶洞，

独特的喀斯特地貌形成了各种奇异景象，

集山、水、洞、林于一体，

以雄、险、奇、幽、秀而驰名中外，

不愧是国家地质公园。

洞内有土家歌舞表演和激光秀，

可以了解土家族、苗族的历史风俗，

更有在此发源的《龙船调》，

让你不由得一起吟和。

位于鄂豫交界的齐岳山

在利川的第二天，我们继续向游人罕至的山坳行进，首先奔赴隐匿在齐岳山莽莽深处的“大水井”，一座完全可与刘文彩庄园相媲美的古建筑群。记得在《乡关何处》中，野夫曾写有一篇《大水井的守望者》，它的开头就象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许多年过去之后，每与人论及故乡名胜大水井，首先闪回脑海的，依旧是一位孤独的老人，在如血残阳回光返照下的古堡漫步。其身影矮小灰暗，然而李氏宗祠的巨大庭院和山墙，却仿佛始终只是他生命的一道背景，是他悲剧一生从始至终的区区舞台。”

“在这两省交界的大巴山深处，一派荒凉的艽野之乡，蓦然突起这么一片雄浑古雅的高筑巨构，确确乎有些匪夷所思。”

“向晚时分，仇老汉担着水桶健步而至。远看一袭青袍，腰束布带，头缠皂巾，脚着草鞋，完全一副土家故旧打扮。老人的家就在半山坡上的一片烤烟地里，孤零零的一间房，四望无人，所谓四壁只是用劈柴钉成，望处皆是缝隙，屋顶则全用茅草铺就。房里就一张床、一孔柴灶、一口水缸、两把椅子，记忆中除此之外别无长物，见此情状我确觉寒心。老人将水倒入缸中，提过咯吱作响的椅子唤我坐下，用陈年大茶缸为我沏上粗茶，自己则卷上土烟，然后徐徐问我所来何干。我说明来意后，老人沉吟苦笑，摇摇头叹道：嗐，总算还有人来问李家旧事！”

“原来老人年轻时即是李氏庄园的卫队长，少年习武，打得一手好枪，亦曾多次参与抗击神兵、土匪或地方军阀武装的围攻，李家的末代掌门李盖武对之十分倚重。抗日军兴时，李盖武曾派他率一连士兵前往宜昌参战，扛过国民党军上尉的徽章。待他抗战胜利解甲归来时，才知发妻与人私通，他便离异且从此单身，唯一的女儿也由其妻带着远嫁恩施去了。”

“一夜之间，一个庞大的家族和几代人打拼的基业从此崩溃，甚至在水井的周边民居里，几乎也找不到一个李家的嫡系后裔，仿佛一个旧巢被主家捅碎。覆卵满地，燕去人空，不复再来。然而，仇老汉留下了，这个孤独无依以武谋食的男人，侥幸地活到了20世纪80年代。这个曾经身怀绝技的武夫，在李家覆灭后的几十年艰难岁月中，像一个古代的义仆守着恩主的坟茔般，守望着李氏宗祠的落日残照。”

“他几乎每天都要到宗祠大院中去逡巡一番，他的生命赖以支撑的水依旧来自于那口古老的井，他每天临水照影直面着岁月的变迁。挑也挑不干的水井啊，仿佛是一只蓄满伤痛的眼睛，永远有止不住的泪水滔滔。寒泉配餐，箪食瓢饮，他毫无目的地在守候中老成一个幽灵。那些曾经的繁华和荣耀仅剩唇边枯涩的回忆，他在悲风扑面的寨墙边天天驻足，遥想铁马金戈的英雄年代，仿佛他还在身负重托地守卫着生命的最后一个据点。”

“家久不传，其人孰在，只剩此空空荡荡，在鄂渝两城的交界处独立苍茫，像一个远古的奇迹供人凭吊。”

“至今我还记得当年的月亮，是怎样照临寂寞空山的。我看着仇老汉孤魂般的影子渐行渐远——一个时代的苍老背影，让我久久失语。每有客从故乡来，我都忍不住打探仇老汉的讯息，后来谭宗派先生告诉我，早已故去了吧！我想，最后一个真正从内部窥见李氏家族历史的人，终于走到了尽头。他陪伴了80多年的屋舍，最终也不能带走片砖寸瓦。他的使命完成了，在一个万物为刍狗的时代，他到底又能守护住什么，他又望见了什么人间奥秘而最终归于沉默。”

“而今，李氏宗祠终于成了一道国家保护的景观，在过往的冠盖中，有谁知道一个老人的故事？我想，只有那口亘古涌泉的老井，那落在一泓深碧中的夜月，会像一面磨洗干净的铜镜，在永恒地返照着尘世的盛衰兴亡......”

无独有偶，在寻找有关“大水井”的历史资料时，发现湖北女作家方方的长篇小说《软埋》也提到此地，并且作为小说的背景地，可惜这部描述川东深山老宅里的人们多舛命运的魔幻现实主义小说，自去年付梓《人民文学》问世以来一直备受争议，导致最终下架，不得不说遗憾。

从大水井出来折回G国道来到谋道镇。

时值正午，街上行人稀少，商业萧条。

镇上有株高35米、胸径2.48米、冠幅22米的水杉王，

挂“”铭牌，号称世界上年龄最大、胸径最粗，

树龄已达余年，

有植物“活化石”和“天下第一杉”之美誉。

可是不大的公园里，就我们寥寥几个游客。

千年古镇，如此落寞，实出意料。

意兴阑珊，已不愿过多停留，

直奔小镇外的苏马荡。

利川向来有“世界凉都”之称，

苏马荡位于凉都的核心。

在土家语中，苏马荡是“老虎喝水的地方”，

可见这里的原始生态环境之好。

但见峡谷、云海、森林、梯田，

山青水秀，凉风徐来，

令人豁然开朗，心旷神怡。

这里常年平均23度，

是人类最适宜居住的地方，

被誉为“森林中的伊甸园”。

苏马荡景区依托谋道镇，离城不离尘，

自然难逃房地产开发的热潮，

曾经的艽野僻地，如今已然高楼林立，

各种配套设施正在加紧完善中，

每年夏天有十万人涌入避暑、度假。

作为湖北省唯一的少数民族地区，这里的民风淳朴豪爽，每一个村寨乡村都恍若世外桃源。隐匿于深山的土家城堡，需要下多级台阶才能到达的原始村落，还有传统的土家女儿会、民族歌舞、摔碗酒，无不让人体会到当地人的善良质朴和热情豪爽。

这里的美食也令人流连忘返。利川夹在武汉与重庆之间，也是火辣之都，却不乏四方特色，一日三餐，大餐小吃，一周七天，完全可以不重样，更不用说逢年过节了。

左：鸡枞菇、土鸡汤、火烤玉米

右：早餐铺子、牛杂豆皮、牛肉豆皮

合渣，又叫“懒豆腐”，

当地流传“辣椒当盐、合渣过年”，

把黄豆放进石磨慢慢碾磨成浆，

煮熟后放进菜叶，配上肉末、鸡蛋等，

又香又下饭。

利川还有很多美丽的地方，因时间关系来不及去，留一点念想，打算以后过来小住——这是我检验一个地方是否美丽的内心尺度。这里地灵人杰，民风淳良厚朴，洋溢着一种“清正之气”。

这也是章诒和对土家野夫的评价：“今天，当我们的文人艺术家都争做圣洁天使的时候，野夫的文学却来扮演魔鬼，发出凌厉的声音和另类的光。笔下那些砍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是怎样被一节一寸地搅碎榨干；那些美妙温软的情感，是怎样被一阵一阵的风雨冲光刮净——我读到的是他的心，看到的是他的泪。那独立之姿，清正之气，令我心生庄严。”

说得中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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