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学记2015夏之九绝壁雄关鱼木寨
编者按：鱼木寨，一座建于悬崖绝壁之上的古寨，自清代“改土归流”至一九四九年前一直为土家族人所据，山民以农耕为主，自给自足。四九之后，土改没收民财，大户皆落败，房屋分给农户。如今，“国家”要搞旅游开发，要修缮房屋，于是强买古寨中心地带农户的古屋，令其搬到镇上居住……
欲知前情请看：
夏之一初始的意外
夏之二初到恩施
夏之一恩施大峡谷（标题有误，实在之三）
夏之四初至鹿院坪
夏之五农家一日
夏之六探幽鹿院坪
夏之七雨中行
夏之八苍莽群山大水井
年7月16日星期四天气：晴
鱼木寨，之前在网上查到如下介绍：
土家族山寨，位于鄂渝交界处大兴镇，距恩施公里、利川61公里，四周皆绝壁。占地6平方公里，居住着多户土家山民。有土家古堡、雄关、古墓、栈道和民宅，是国内保存最为完好的土家山寨，景区内城堡寨墙、古栈道保存完好，数十座古墓石雕精湛，隘关险道惊心动魄，村民生产生活用具古朴传统，民族风俗别有风味，素有世外桃源之美称。
除自然山水外，醉心于探古寻幽的我当然不愿放弃这据闻基本未开发的土家古寨。所以，这儿便成了我们漫游湖北的最后一站。
自利川取道谋道，再于谋道转乘大兴，鱼木寨隐于大兴镇一角。
即是漫游，加以携孩子同行，速度便不在追求范围之列。慢慢悠悠吃过早餐、收拾行囊出门，甚至还在酒店隔壁、昨晚吃饭的餐厅里偶遇一帮票友吟唱京剧，欣赏了会儿戏曲，这才继续前行。
在利川南汽车站乘车，到谋道已过十二点。谋道站内大兴车还未至，女儿被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烤鸭香味吸引。带着她出站寻鸭，烤鸭死活没能找到，倒买了一碗凉皮一碗凉面，打算上车坐下，俩孩子一人一碗。结果，这两碗小食最终成了鱼木寨口休息时的小点。
回站时，大兴车已至，一辆破旧的白色小面包，车上已经挤了个满满当当！消防箱、引擎盖，所有可以想得出来能够坐人的地方全坐满了人，至于过道，更是人挨人、人挤人，而且基本都是大爷大娘，一车的花白头颅——原来，今日赶集，农人出行早，此时过午，大家都已满载而归，急着回家。
没位也得上呀，天知道下一班车要等到几时。而且，谁也不敢保证下一班车就不挤。好不容易才在这基本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车厢里找了几个位，和挤沙丁鱼一般摩肩接踵地站着，想抓扶手站稳点都困难无比。但是，想站不稳也难，前胸贴着后背，一个个挤得密密实实，抬起一只脚便不容易再找到落得下脚去的地方。
若说超载，早就严重超载，不过，在乡村行走这些年，更挤的车都坐过，去年去黑水卡龙沟甚至在小面包的后行李箱里蹲过两个小时，深知这便是真实的乡村面貌，讲究不得、也讲究不起。
尽可能把所有的人与货都塞进车厢后，面包车慢慢吞吞地进步了。驶出谋道主城区不多时，一个转弯，小面包进入一条浓荫密布的小道，开始了摇摆与舞蹈。这是一条水泥路，但路况相当不好，绝对的坑洼不平，随处可见大大的坑——相对于这条小路，那些坑实在当得上“巨大”二字。道两旁是尚存几分原始的松柏林，林木后面则是已开发和正开发的大小楼盘。
这便是所谓苏马荡生态区，早已变成房屋开发商的地盘，各种楼盘随意耸立。若说规划，当真看不出有多少真正的规划，至于买家，听闻多是来自湖北与重庆的城市客，想在这生态区寻一份好空气与好环境，当然也不乏炒房客。
但城市客蜂拥而至外加严重缺乏合理规划的结果是：破坏与零乱。
那些乱七八糟随意耸立的各类楼盘与这一片山林严重违和。
至于地面大坑则不难理解了，一条如此细小的水泥路哪里承受得起巨型工程车的挤压？
车至此处，车厢里农人的聊天内容自然转变成这片楼盘：谁又买了多少套，前两天有个重庆的有钱人一下子就买了四十套！啧啧啧，真有钱，有钱人好多哦！哪儿找的这么多钱哦？……
一下买四十套！在这交通不便的大山深处？
这儿会变成一个新的鬼城吗？或者，当真是天知道！
驶离苏马荡，林木越发浓密起来，路况仍然不好，弯道与坡道更多，小面包如同醉汉一般摇摇晃晃、走走停停，下去几人、又上来几人，车厢里仍然那么挤，但山风吹来，倒也不热，窗外的蝉鸣十分尖锐。
一直走到中坝村小桥头，老人们下去大半，车厢里这才轻松起来，人人都有了座位，尽管我仍然只有消防箱可坐，姝儿坐的是消防箱旁安插的小木凳。
售票员同我们攀谈起来，告诉我们，大兴下去还有两三公里才到鱼木寨，可以包他们的车，30块钱。先不决定，到了再说。
小面包最终在一个破旧的小镇街上停了下来，这，便是大兴。
令人惊异的是：这儿如同苏马荡一样，也在大兴土木，修房建屋，也是满道的大小泥坑！
一点过的太阳热辣辣地挂在天上晃眼炙人，四周除开几个小食店、五金店、杂货店便是在建的房屋、满地的建材。建房扬起的尘土四处飞扬，在烈日的照射下，到处都呈现出一种干巴巴的杂乱，没有一丝美好。
果断包车前行，继续同司机聊天，他告诉我：这些房屋是“国家”出钱，免费给鱼木寨的人修的，鱼木寨以后要搞旅游，不让他们住了！不过，还是有一些人留在寨中，所以，寨子里还有农家乐可供吃住。
鱼木寨要整体搬迁？
一个巨大的问号立时浮现在脑子里！为了搞所谓的旅游而把鱼木寨的人都迁出来？
可是，鱼木寨的特色到底是什么？景还是人？是民族民风民情还是没了人以后的空房旧屋？土家古寨子——一些残留的土家空房旧屋就足以展示“土家古寨子”的风貌吗？土家土家，除开屋，更重要的难道不是土家族人吗？一个民族的特色需要有该民族的人的气息才足以支撑啊！
这些道理真的很难懂吗？开发，一定要变成破坏吗？
说实话，走到这儿，我的心情已然十分沮丧，甚至失去了继续向前的兴致。但出发得晚，此时已无自大兴返回谋道的车，即然大老远地来了，还是进去看看吧！留下司机电话，以备不时之需。
小面包最终停在一片工地的尽头，我们下车背包，沿着青石板路与碎石路前行。道两旁，高大的林木与低矮的茶园并存，浓荫蔽日。远处悬崖绝壁林木繁茂、苍翠葱茏，衬映着万里碧空与白云数朵，山风拂过，顿时阴凉起来，心情也略略好转。
阻断我们的，是书写“鱼木寨”三个大字的寨门，砖石筑就的两层城墙似的建筑立于这险峻山岭，背衬蓝天白云，倒也有几分雄壮。寨门前方，一巨石横卧道旁，一半悬于空中，自石与道相接的缝中斜斜伸出一枝叫不出名的虬结小树。
寨门是景点收费处，杂乱的屋子，杂乱的通道，两个年青人无所事事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电视，脚下堆着一堆罐头啤酒瓶。票价20，讲了半天孩子按半价，却没有半价景点票，年青人的眼中，透出一种狡黠……罢了罢了，既然来了，也就这一次吧！
进门继续前行，仍旧是青石板路，仍旧浓荫蔽日，但除此之外，瞧不出半点古寨况味。立于路边的计生标语更是倒足人的味口，道旁那些横挂着“**农家乐”牌匾的三层农家小楼一看便知是新修的仿古仿农建筑，我们连问的兴趣都没有，一行人有些沉闷地继续背包向前。
再走，转了个弯，眼前出现的是建筑工地和工地说明：五连坊修建工程。恰逢此时，适才在寨门处收费的两个小伙子骑着摩托车自我们身旁掠过，失望与疑问愈发浓郁起来。又一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出现，车速不快，看上去比较面善，于是拦住询问情况。他告诉我们：鱼木寨正在修缮，他是工地上的人，正修六合居，无法参观。而六合居的人搬到镇上国家新修的房子中住了——难怪之前网上查到的六合居农家乐老板的电话死活打不通。
罢了罢了！随便找个农家住一晚，逛逛，明早就离开吧！
我们最终在一片玉米地旁的农家小院儿住下，屋主是位秀气女子，丈夫在外打工，孩子也外出了，家中就她一人。三层小楼、不大的院子，连同厨房都收拾得清爽整洁，我和女儿住的是她女儿的房间。
这个下午余下的时光，我们在寨子里闲逛，同当地人聊天。
这是一座建于悬崖绝壁之上的古寨，自清代“改土归流”至今，一直为土家族人所据，山民以农耕为主，自给自足。如今“国家”要搞旅游开发，正对这儿的房屋进行维修，更以四十万一套的价格买下了古寨中心地带一些农户的房子，同时在大兴镇上给他们修了楼房，让他们搬出古寨。
此地天险，易守难攻，自古就是聚财藏宝、躲避战乱的风水宝地，主要有谭、向、成、邓四户大姓。寨里大屋皆为此四家所有，但在四九后，执政党借土改之名没收民财，所以，全都落败，房屋也分给了其他农户。
这其中最为传奇的是双寿居主人成家。
这一家早在四九前便已落败，不仅良田，成家传人因吸食鸦片甚至将修建房屋的大青砖都卖了，只余雕花铭画的古墓没敢动。但四九后因此得福，划了个贫农成份，没被逼迫不说，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保全了自家祖墓，他人要动手时碍于他的贫农成份而未能大动。
故以，成氏永高夫妇的合葬墓“双寿居”也就成为此地保护得比较好的古墓。古墓共三层三厢，楼阁牌坊、雕花刻石、气势不凡，远远看去，不似墓地倒似庄园。
最为令我们这些外来客惊诧莫名的是：墓地左右各有一门直通成氏子孙自住宅院，而自住宅院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与破落，与墓地的奢华形成鲜明对比。
宅院破败是成家后人之故，但墓地与宅院相邻，却当真是此地所独有。会怕吗？或者，于当地族人心目中，先人之灵于近旁守护，就是最好的一种保佑吧！
而即富且贵的向家就没此好运了。
据闻：向氏梓夫妇有子，品学兼优，授例入国子监。年逾古稀时，向梓夫妻受朝庭“膺彤廷宠锡”，赐向梓九品封典，其妻阎氏亦得“诰封”。故以向氏墓原是此地最为华贵的墓地，但我们看到的仅为残余。
向氏双墓分于两处，四周皆林木环绕。
向夫人墓立于现村委小楼正前方的一丛小林中，是一座四柱三间三重楼阁式石牌坊，柱、枋之上遍布浮雕镂刻的奇花异草、凤鸟瑞兽、戏文人物，精致无比。坊中门的门内两侧各雕一童子与书生立于案几之上，门内穹顶刻双狮拱卫八卦图；牌坊之后的立柱乃是墓碑，正面如意佛，左右各书“寿”与“福”，柱正中刻“向母阎孺人墓”六个大字，顶部中枋额间红砂底上阴刻“诰封”二字。
向梓墓则需穿过一片稻田，隐于山林之中，墓形更为特别。四柱三间三重楼阁式石牌楼前还有两柱抱厦，顶部形如官员冠帽，中嵌“皇恩宠锡”匾额，与不远处生基嘴上向夫人墓顶上的“诰封”匾额遥相辉映，远望如同一座楼阁掩映于松柏苍翠间。亦如本地其他古墓，通体遍布龙凤、八卦、博古、戏文浮雕、楹联，其后有诗文。
但这些古墓上原本精美异常的雕花好些都已被破坏，特别石刻人物的头部失去大半，和这些年我们走过的其他古屋旧宅石碑墓刻一样，不用说，毁于文革。
向晚与村民聊天还得知，向氏双墓原本更为豪华，四围有石栏石柱，形如宫殿庭院，倒似山中之城。现在仅剩主体，建宫殿庭院的石阶石栏于文革期间被破坏，石头用来垒池塘猪圈去了。
这份历史，到底是吊诡还是荒唐？
说到墓地，据闻土家传统是“生贺喜，喜贺死”，信奉“死者为大”，对生前居住并不太讲究，却十分注重死后安息地，宗族内将祖坟墓地看得颇为神圣，以为后世的庇荫和积福，是以沿途所见房屋都远无祖宗墓地的那份奢华精致。或者，也是认为“长寿”、“善终”顺乎自然，表达的是一种人生的达观与从容吧。
故此，行走鱼木寨，随处可见山野间残存着的石制墓碑，各个皆是美伦美央。
古墓石碑是此地历史人文景观，绝壁与雄关则关乎自然。
鱼木寨本身就建于悬崖绝壁之上的山顶，寨子两侧建有厚实青岗片和跺子片寨墙，除我们经行的正寨门与出于精力、时间、兴致等各种因素而未去的北寨门——三阳关外，尚有一处天险：亮梯子，一条自谷底通往山寨之外的细窄石径。
经山民指点，沿一条曲折的田间小路上梯下坎，在杆高过头的苞谷地里穿行，顺着山体向谷底走去，这条狭窄的石径把我们带向寨外的深谷沟壑。此路与近旁田埂的区别在于，尽管同样杂草丛生，它却由石板铺就，也还好找。
坡道陡峭、山谷潮湿，加以甚少人行，苔重路滑，颇为难行，好些地方得侧着身子小心翼翼一步一梯地往下走。不多会儿，一行人便已气喘嘘嘘外加胆战心惊，停息时回望山寨，更见此寨选址的奇巧与用心。稳稳托住寨子的，是近乎直上直下、光溜溜的石壁，且绵延不见尽头；自山壁半腰，杂树丛生，向下望去，深不见底，地势奇险，绝对的易守难攻，天险自成。
越往下，石径越紧贴峭壁，终在绝壁间生出一段岔道。一条直直向前、横跨一片嶙峋的五彩奇石伸向前方山间，头顶时有水珠滴落，另一条则斜斜向下方深壑走去。岔口一棵树上挂着警示牌：此段奇险，游客行走注意安全，禁止攀爬亮梯子！
那延伸向谷底的石梯便是亮梯子了！一些安于陡峭山壁上的又细又窄的石条，石条半隐于杂树荆棘间，一侧是万丈深渊，没有扶手、没有任何防护，自上方看去，甚至无法看清这石梯的终点。
行至此处，我们一行人已无人还有胆量继续前行了，不管是哪条道，不管是向何方。甚至于，探首向下方山谷望去都脚软心颤，即使素来胆大的我！
晚间与劳作归来的山民闲聊得知：我们看到的那段石阶还不是亮梯子，真正的亮梯子在其下方，隐于丛林之间。名为“亮梯子”的那一段并不长，共30级，是用绳索自上方吊石块下去，并在石壁上凿槽安固，一点点修建而成。更绝的是，相邻的两级石条相互错开，形成一道缝隙，透过缝隙可以清楚看到下面景致，因此得名“亮梯子”。
这建于绝壁之上的险路，是过去山下川鄂古道进出古寨的必经之路。这样的险峻栈道在鱼木寨共有三处，分别位于山寨西北、东北、东南角，称为“三阳关”、“垛子碥”、“亮梯子”，尤以“亮梯子”及三阳关的“手扒岩”二处堪称天险。
但这一回，我们终将放弃天险，明日一早离开鱼木寨、离开湖北，向重庆走去。
今日是我和姝儿出行的第九天，是卡一家出行的第十天。
十天，对于初尝驴行的卡一家、特别对年少的果果与卡而言，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基本到达极致了。驴行艰难，按卡的话是：“不光要负重，而且时常倒车，住了平时不肯住的房，睡了平时不会睡的床，坐了多年不坐的乡村公共汽车，感受了多年未有的颠簸。”
再加上卡对古墓有一定畏忌，鱼木寨也正大兴土木地修缮，好几处独具特色的古建都无法参观；还加以从我们看到的与同当地山民聊天中得知，所谓修缮更确切说大多情况下是在破坏性拆除后用现代手法重建；更加以此地开发了一段时间，民风不那么纯朴，入口处鬼祟售票的两个小伙子当天下午多次看见骑着摩托车在寨子里晃悠、问个道都能遇到抢着要钱带路的……所有这一切，实在令人很不愉快。只不过进来得晚，当天出不去，只好寻个农家乐住下。
万幸住地屋主很纯朴且干净清爽，山林中的碧绿梯田非常养眼，远处绝壁悬崖也十分雄壮，好歹给了我们一些安慰。
明天，得起个大早离开此地，自鄂入渝。
但我们剩下的旅程，是否需要提前结束还是提前分开呢？这个问题，需要好好想想。
旅行攻略：
整个恩施地带，我们走过的地方，鱼木寨带给我们的感受的确不太好。如果修缮变成就地圈钱，特别还把山民迁走，则鱼木寨的魅力还能剩下多少，实在是个值得怀疑的问题。若“开发”成随便哪个少数民族省市都能看到的“旅游民族村”的模样，鱼木寨还会是土家的鱼木寨吗？
这个地方适合对历史、雕刻感兴趣的人来玩，自然景观并不太多。
交通：自利川到鱼木寨首先需到利川南汽车站乘利川到谋道的车，滚动发车，行车时间接近两小时，车费13元/人；谋道到大兴镇车费10元/人，行车时间一个多小时。自谋道返回利川的车最晚一班是18:30。
大兴镇距鱼木寨尚有两公里路程，沿途基本没有景观，我们是包车进去，30元一趟车，不按人头算。据闻也可以搭乘摩托车进去，没有坐过，不清楚车费。我们包车的向司机
食宿：鱼木寨除寨门，内里没有小卖部。农家住宿按床位算，20元/人.天是指一个床位，孩子半价；午晚餐普通肉菜米饭20元/人.顿，早餐鸡蛋面条10元/人.顿。
青苔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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