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川独家寨里的神仙眷侣世外桃源
这个只有一户人家居住的山谷,藏于利川交椅台村的深山之中,被形象地取名为独家寨。事实上,顺着独家寨旁一脉相承的峡谷,走上约3公里,就能抵达着名景点腾龙洞。
关上洞口的木门,便与世隔绝,秦代华就是寨主,他和李才梅在此相依相伴43年。
想进入这个四面绝壁的山谷,只有一个办法:喊山。
8月16日上午10点多钟,向导带深读周刊记者来到观彩峡的峡口,对面山谷弥漫淡淡的云雾。这一刻,刀削般的山壁以及绵延的绿树青山,都沦为背景。
山谷里绿意肆虐,高耸的树木如同屏障,一栋木墙黑瓦的小屋隐现其间。
向导把手放在嘴边拢成喇叭,猛吸一口气,对着山谷中的小屋大声喊:“大叔,大叔!”声音回荡在山谷间,带着利川方言特有的婉转韵味。“哦——”对面山谷中很快响起宏亮的回应声。“开门喽,开门喽!”“来啦——”秦代华热情回应,山间的林木似乎都有了迎客的味道。
峡口与小屋间的直线距离约有米,独特的喊山叫门方式,让这点距离消峡口与小屋间的直线距离约有米,独特的喊山叫门方式,让这点距离消弭于无形。“听到喊声,他就知道有人来了,从屋子到洞口有几百米,他要走过来开门。”向导解释。
走下观彩峡,沿着山壁上的羊肠小道往对面进发,先要经过一个狭窄弯曲的山洞,穿过如拐角楼梯般的不规则石阶,出得洞口豁然开朗,山谷内草木茂盛,一大片开阔的玉米地长势喜人。
隔着这片青纱帐,75岁的秦代华已经等在对面山腰,穿着有些发白的深蓝色衣裤、解放鞋,嘴上叼着一个小烟斗,拄着一根拐杖。看到陌生人一步步走近,他憨厚一笑。
老人身后的山壁上还有一个天然山洞,比之前的洞口稍大,上面装着两扇木门,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穿过木门拾阶而上,竹林小道清幽怡人,前行数百米,豁然开朗,如入桃花源。
峡谷环抱的小屋立在绝壁之上的平坦处,是一栋百余平方米的老式吊脚楼,房前屋后种着四季豆、魔芋,还有一片烟叶,屋旁随意放置了几个木质蜂桶,野蜂环绕。
73岁的李才梅靠坐在墙边的板凳上,看到有人前来,只是腼腆一笑。六七年前她下身瘫痪,现在已不能行走,每天只能挪着坐在门前,与眼前的青山为伴。
绝地凿屋
如今的世外桃源,在43年前,只是一个避难之所。
秦代华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秦家人以前住在柏杨镇老高山,距离独家寨有30多公里的山路。那里海拔较高,土地贫瘠,庄稼收成极差,一家人常食不果腹。“8月就打明霜了,玉米长得不壮实,很多空壳,有时只能喝一碗玉米糊糊。”秦代华说起来有些心酸。
大儿子秦新平出生后不久,秦代华一家三口来到交椅台村,在集体的帮助下盖起房子,生活逐渐走向正轨。
意外却不打商量地来了。
为挣工分,秦代华经常到土桥公社的加工房里做面条、推洋芋粉,一天要干七八个小时,那里离家有八九公里,往往一住几个月不回家。初冬时节,李才梅到附近的二龙门一带栽萝卜,家里无人看管,房子失了火。
按照集体的安排,秦代华在这个隐秘山谷中安家。这里曾有一户陈姓人家居住,门前有10来亩集体土地。后来陈家人搬走了,屋舍荒废,只剩地坪。
那一年,32岁的秦代华带着30岁的李才梅、5岁的秦新平,入住绝壁深谷,开始开荒种地,打造家园。
那时候,房前屋后都是竹林,秦代华白天要为集体干活,夜晚便在竹林中慢慢开垦菜地、扩展地坪。为集体开垦土地也算工分,为了多挣点口粮,他还忙着把一些边角林地整成耕地。“从月亮上山干到月亮下山。”大半年后,土地慢慢平整好了。
每天干这么多活,挣的工分一天只能换一斤玉米的口粮,李才梅心疼吃不饱饭的丈夫。秦代华身体好,饭量也大,一顿能吃3碗干饭。她忙着照顾孩子,也种些土豆、萝卜等管饱的东西,尽量省着让丈夫吃饱。
直径约15厘米的木头适合做支撑,也可以做木板,秦代华抽空陆续砍下多根木头,买来便宜的松树屋架,请木匠师傅以换工的形式帮忙盖起一间屋子。
没有钱,他们只能在屋顶铺上玉米梗子遮风挡雨。几年后,玉米梗子才换成茅草。直到秦新平20岁时,父子俩请人帮忙,自己打坯烧瓦,才有了现在的瓦房,一间屋子逐渐变成五六间,厨房、堂屋、卧室才区分开来。
养猪,砍柴,种上烟叶和蔬菜
离此最近的繁华地就是利川市区,43年来,这片深山峡谷与城市的距离越来越近。
数十米开外,几年前才开通的利川环城旅游公路,将这里与城市的距离拉近到半小时车程。上世纪80年代,交椅台村逐渐有了石子路后,步行到利川只要3个小时。而在不通公路的年代,这段距离需要穿越30多座大山,步行五六个小时。
对秦代华来说,十几公里外的利川是个陌生的世界。这些年来,如非必要,他不会翻山越岭去利川,即便是买食盐这类必需品,也是走上几公里山路。山里人没有太多物质需求,刀耕火种土里刨食,在山野间种植玉米、土豆等旱地作物,混饱肚子就已满足。
离这里最近的是交椅台村八组,在田野间步行约1公里左右就能到达,住着10多户人家。闲时,秦代华会去走动一下。有时,他喜欢走另一条路,穿过天然的龙门洞,在深幽宁静的峡谷中绕行大半个小时,这是他更熟悉的路,走起来很自在。
这些年,李才梅很少离开山谷,小儿子秦新斌也在大山里出生。
年,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怀胎十月的李才梅忽然临盆。幸好,秦代华提前请来一个嫂子帮忙,还准备了盆子和纱布。“我们请不起接生的人,这里也太远了。”几个小时里,他忙着摘艾蒿叶烧水,从嫂子手中接过刚生下来的孩子帮忙洗澡,甚至连脐带都是秦代华亲手剪的。
如今说起来,秦代华觉得再平常不过。日子似乎并没有太多改变。这里的风景几十年不变,玉米一茬茬熟,叶子一年年黄,孩子们渐渐长大。
一家四口在山谷中自给自足:家里常年养着两头胚子猪,还有一头母猪,一年下来油已够吃;种上蔬菜和烟叶,吃菜和抽烟两不误;山上挖上一个深坑,望天收的雨水足够日常所需;承包到户后,夫妻俩把门前的土地整修成现在的近20亩,一年下来能收上几千斤玉米;父子三人常砍柴去山下卖,换来的钱买米、盐和日用品。
一开始也许是无奈,几十年过去后,秦代华与李才梅反而喜欢上这片清净的土地,日子虽然清贫,一家人却其乐融融。
持刀歹徒闯进大山
看似平静的生活,也曾遭遇惊心动魄。“有个晚上,我听到山上有野兽叫的声音,越来越近,吓得背着孩子就跑。”李才梅跑到离山谷最近的人家,才稳下心神,说不清是什么野兽,只知道叫声很大。
早些年,山林之中不乏豹子,秦代华描述:“我和豹子面对面撞上了,我一吼,它就逃到树林里面去了。第一回听到它叫还是怕,听习惯就不怕了。”
年,秦代华一家遭遇了最大的危机。
附近村民陈远来回忆:那是一个冬夜,地上早已打霜,晚上9点多钟,秦新斌穿着背心短裤,光着脚跑过来,喊着有强盗跑进了山谷。
原来,秦代华当晚像往常一样,到山洞外的牛栏喂牛,却被3个拿着砍刀的歹徒一拥而上控制住,一起进入山谷里。没有任何准备的李才梅和秦新平,随后被歹徒用挑水的绳子捆了起来。
歹徒逼着他们交出家里的钱。当时,秦新斌正准备结婚,哥哥秦新平从新疆带回了打工挣的钱。
一开始就发觉不对的秦新斌,先是躲在屋后,随后赶紧跑出去报信。
得到消息后,几十个村民跑过去支援,有人站在观彩峡上大喊造声势,有人拿着棒子去帮忙。一个歹徒匆忙间从峭壁上跳了下去,摔死在观彩峡下;另一个同样跳下绝壁的歹徒,被树木挡住,随后被众人擒获;还有一个歹徒从另一处山壁跳下,不知所终。
秦代华一家好不容易攒下的元钱,被逃走的歹徒抢走。据说,歹徒们当晚计划得手后就烧屋,将一家人烧死在山谷里。
此后,秦代华不再养牛,洞外的牛栏逐渐荒废,并在洞口装上了木门。“现在没有凶猛的野兽了,最多有点野猪,根本跑不进来。”
这个峡谷绝壁中的山谷,彻底自成一片天地。
山谷里留不住年轻人
这些年,有3个孩子陆续在这里长大,他们无一例外地选择离开。
山谷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大儿子秦新平和小儿子秦新斌从小就想知道,秦代华赶集时的些许经历,孩子们听得无比向往,与山外的热闹相比,这里显得太安静了。
对于这座从小长大的山谷,秦新平能记起的趣事太过单薄。山上鲜有野果,他曾摘过野枇杷、野桃和野梨,而换季之后,土荔枝即将成熟,这大概算是野趣之一。山中也有野兔、野鸡,可惜他不会打枪也不会下套,只能看看罢了。“这里很凉快。”想了半天,他只记得,自己爱出谷到附近的亲戚家转悠。
在秦新平的记忆中,这里的夜晚特别黑,通电也不过是10多年前。此前的几十年里,屋里总有煤油灯,他曾跑过7公里的山路,到国道旁的黄泥坡买煤油。就连大年夜,一家人也是围着火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过年的气氛仅限于鞭炮。这里寂静得如同冰面,涟漪都无法荡起一个。
秦新平先后娶了两个媳妇,连孩子都没生,就相继跑了。“说在我们家没前途,那个骗子嘴巴真会说。”提起拐走儿媳妇的人贩子,秦代华有些无奈。
山谷里留不住年轻人,自从20多岁外出打工后,秦新平这些年来多在浙江、广东、重庆等地打工,除了农忙时回来帮忙,一大半时间不回山谷。
小儿子秦新斌则在利川的土桥村说了个媳妇,姑娘嫌这里太穷,要他当上门女婿。
25年前,山谷里迎来第3个孩子。这是秦代华妹妹的女儿,生下来几天就被抱来,名唤吴琴。
这一年,秦代华已经50岁,常年操劳的李才梅身体开始变差。“就是担心照顾不好,留下这个孩子也是个伴。”秦家的门上还贴着吴琴小学时得的奖状,木墙上有娟秀的粉笔字。
煤油灯太暗,吴琴总是趁着天黑前把作业做完,这个山谷留给她最深印象的是舅舅的竹篓。下雨或者不忙时,秦代华总是编竹篓,这是山里人背东西时常用的工具。他的手很巧,一天能编出一个竹篓,以前要卖40元左右,现在价格翻了一番,他已经做不动了。
山里的日子太过单调,从小学时爬坡到三四里外的小学上学,到初高中寄宿,吴琴也慢慢离开山谷。如今,她在腾龙洞景区上班,每月回山谷两次,带点豆腐等软食,“两位老人的牙齿都不行了。”
守望山谷相伴到老
门前石壁上挂着一根绳子,上面晾着发蔫的绿色叶子。“这是烟叶,我种了2分地,一年够抽了。”如何卷收和晾晒烟叶,怎么在烤房里烘干、储藏,秦代华有种熟稔的自信。
山间下了几滴急雨,他掏出小烟斗,插上一根卷好的土烟。土烟的味道有些冲,他抽起来的样子却很悠闲。他的烟瘾有点大,一天要卷十几根,平均一个小时一支烟。
看着坐在旁边的秦代华抽着旱烟,手上不停地褪着玉米粒,李才梅的脸上浮起一丝浅浅的笑容。除了下身瘫痪,她的口齿亦不清,始终沉默不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在山里,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相伴到老。
他们是经人介绍结婚的,婚前从未见过面。问起李才梅当年是否漂亮,秦代华说已记不清,脸上却泛起红色。他不觉得她烧的菜好吃,也不觉得她的地种得好,只知道她一天到晚整日忙碌,为了孩子和这个家操劳一生。现在,妻子不能动了,他每天为她烧饭洗衣,把筷子和碗递到手上,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靠坐在墙壁上,李才梅可以清楚地看到秦代华在地里忙。从地里开始挖窝、施肥、盖土、撒下玉米种子,再撒下套种的黄豆种,看似平整的土地上慢慢长出绿苗,渐渐长高,一直变成现在的青纱帐,这道风光是她的丈夫带给她的,听着他在旁絮叨要给四季豆重新搭个架子,她的脸上总有温柔的笑意。
这辈子,他们从未打过架,虽然曾有些小小的吵架,无非是饭做得过干还是过稀这样的小问题。在交流还很顺畅的时候,两人约定,在这个山谷里相伴到老。
两年前,这个山谷被一些驴友发现后,陆续有人来看望两位老人。荆州的张先生已经是第3次来了,他觉得老人们的峡谷生活,是都市人最为羡慕的,期望自己也能寻到这样一片桃花源。
秦代华却有些无奈,一拨拨的游客前来,节假日时甚至能达到几百人,山谷中的垃圾多了,有些人甚至拔走他的菜苗,说是原生态无污染。
几年前,有利川当地的老板愿出25万元,租下山谷40年,秦代华没有同意。前年,一位上海的老板把价码提到80万元,他还是不愿意离开这个生活了43年的山谷,他不知道到了其他地方,还有没有现在这么自在。
在秦代华看来,现在的生活很舒服。早上六七点钟自然醒后,给自己和老伴煮点四季豆,撒上盐,就够一天的两顿饭了。吃完饭,喂猪、种菜、晒烟叶等活,只要想干就有。不想干的时候可以进屋看电视,自从大儿子买回一台32寸的液晶电视,他再也不用到别人家去看抗战剧了。“我们说好要在这里住一辈子。”说话间,他遥望数百米外的旅游公路,银链般的盘山路变成了大山的点缀,远山重重。
这里与外面的世界,如此接近,又如此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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